莫比埃湖畔

在法國認識的新朋友，還有久未見面的台灣老友經常會問我一個問題：妳還適應在法國的生活嗎？我都會回答：還好啊！接下來通常會問：會不會想回台灣居住/工作呢？我通常會回答：不會，兩邊生活不盡相同，各有優劣，但是先生去台灣的意願不大，所以就留在法國囉。

其實我心裡偶爾會對這個問題產生一些猶豫。對我而言，台灣、法國，兩邊都是家，一個是新的，一個是舊的；一個好幾年沒回去，一個一晃眼就待了六年。說穿了，兩邊沒有根本的不同，都是「生活」兩個字罷了。不是旅遊，不是遊學，不是出差，是實實在在，無可逃躲的生活。

但是我有時會對法國的生活感到厭煩：厭煩了付完房租電費電話費網路費，戶頭就只剩數量不多的錢讓你熬到下個月，每年南下的車票老是出不起，還要靠婆婆接濟。靠自己的錢渡假，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工作上，一方面，我很喜歡公司的環境、同事和職務的多樣性，但另一方面，我也感受到它的薪資上和職涯上的發展侷限。

我的父母和長輩認為回台灣對我而言，會有更好的發展。的確，以我的學經歷，理論上在台灣是會比較容易找到適合我的工作。那我先生呢？他們說，他可以去教法文。我先生說：「但我沒有相關文憑啊！」但我想他或許可以混去當市面的法語會話老師，只是不知他能支持多久。

我有種感覺：回台灣住，比留在法國困難。因為當初離家的人是我，適應異鄉生活的也是我。我先生從來沒機會看過台灣，現在如果想回去長住，總覺得必須給他一個具有誘惑力的穩當理由，比如，一個好工作。

說到底，賺大錢、住大房、開豪華轎車並不是我的生活目標。但是，像我們這樣台灣法國兩地連心的候鳥，要往返兩地之間，錢卻是最實際的問題。離開台灣久了，開始想家的緊，想回去看看。有時我會半當真半開玩笑的對先生說：你們煩死了，我要包袱款款自己回台灣啦！他說：那妳就回去嘛，妳需要回去看看的。

可是，哪來的機票錢？以前母親還可以支援，現在已經沒辦法了。想要自食其力，照目前現狀看，還有得等。我卻開始有點不耐煩，因為鍋貼已經四歲了，我卻還沒帶他回台灣看看。為此我有些自責和可惜，因為他還沒有機會接觸台灣的親朋好友和文化。

並且我也不想將全部心力耗費在日常生活上。出國前我曾有過另一種生活，姑且稱之為「心性訓練」或「修道」吧。那段生活大概前後維持十多年的時間。在那一層次的生活裡，我有機會跟許多人接觸，參與各式各樣的活動，而獲得心靈的成長與啟發。來到這邊後，只剩我形單影隻，在柴米油鹽醬醋茶的世界裡打轉。因為無法經常回去，我就逐漸和那個世界的人們失去了聯絡。

生活就是這樣了嗎？我就要枉費這一生了嗎？

事實上這才是我遭遇的最根本問題和挑戰，才是我對自己打的最大一個問號。

因為癥結不在答案，關鍵點在於如何羽化而出。
目前，我還沒有成功。

拙琴，07/10/06