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比埃湖畔

家道中落的先生

認識我先生的時候，他已經開始「家道中落」了。從前他買菜都不看價錢，習慣買信賴的品牌。食物只吃新鮮的，吃不完就倒掉，沒有吃隔夜剩菜的習慣，也不會買很多食材先冷凍起來，以後再慢慢吃。當時有機飲食開始在法國流行，他也會常常購買「AB」（agriculture biologique有機農業）標籤的食品。不僅如此，連所得稅月繳多少都沒有概念。剛開始發現我們之間有這些習慣差異時，真是大吃一驚。

其實我先生以前的薪水也沒有特別好，在巴黎生活只算還可以。但因為他以前單身，住在好區，而且房東認識他，租金算的很便宜，又沒有小孩負擔，他用錢不需要想太多，有餘錢儲蓄，每年還可以去度假。

以上是他過好日子的時候。後來有了小孩，從失業到重新踏入職場，中間過了將近六年時間，到了最後，都已經失去領失業金的資格，而是領一種給什麼都沒資格領的人，一種類似安慰獎的補助，就跟他那時的身份一樣，尷尬的難以名狀。

從他失業開始，我才開始拉著他去廉價超市（LIDL、ALDI、LEADER PRICE……）買東西，他失業前從來沒踏進這種地方一步。他中年失業重新踏入職場，再次出發的工作，並不是很理想，談不上什麼前景或福利，只是勉強溫飽而已。但是他並未因此改變習慣去廉價超市購物，因為他認為那裡的商品不齊全，生鮮產品品質不可靠。他要的是家樂福或Auchan那種可以一次買齊的地方，如果要分好幾次在不同地方購買，他就覺得很麻煩不想去。所以雖然有時人家跟我說廉價超市的某某產品不錯，可以去買，但那些超市通常都位於要開車子才到的了的地方，老爺不肯勞動大駕，我也去不成啊！殘念！

自從法國改用歐元之後，商人就趁機玩四捨五入的遊戲，物價先上漲了一次。對買菜的人而言，改用歐元讓比價變得比較困難，因為小數點比法郎時代多很多。法郎時代，一個東西的售價通常是整數，有小數也頂多是5.10，不會像歐元經常出現4.27這樣的數字。要一個數學普通的平凡人比較一包三罐，賣5.28歐的A牌洗髮精，跟一包兩瓶，賣3.32歐的B牌洗髮精，哪一組比較便宜，還要注意洗髮精容量是不是都是250毫升，還是有加量的300毫升？每次去買菜，學生時代數學最爛的我，經常心算算到快昏倒，死掉不知多少腦細胞！別的主婦還會注意哪天是超市會員卡回饋日，買菜超過60歐就會回饋3元給會員；或者超市通常會在生鮮食品過期前一星期出清，兩包裝成一包便宜賣，這些都是我先生不會注意的事情。

去年底各種食品和家用品全面漲價，荷包又慘遭蹂躪一次。我們家本來就在用超市牌（這也是我先生以前不習慣做的事情），因為超市牌通常品質中等，但價錢相對於名牌則低個好幾成，還可以累積回饋金。我先生討厭跟一堆人擠，所以都傍晚去買菜，但是最近我發現，每次他快關門的時候去，人潮確實是少一些，但是超市牌的產品很多都被搶購一空。據說那些大型連鎖超商也有注意到超市牌賣的比知名品牌好的現象，推出更多這類產品，還陸續發展出更便宜的超市折扣牌，比普通的超市牌更低廉，但品質通常也更差。食物不能省，但又不得不買，可見持家困難度提高，大家紛紛捨棄昂貴的名牌，去買便宜的超市牌，或乾脆都去廉價超市買菜。

家道中落的法國

過去法國有錢，沒有法國籍，只要房東有申報，就可以領租屋補助。失業雖然可怕，但是只要工作一年以上，前六個月都不需要太擔心，可以靠著失業金撐一陣子。生育補助，最早只要懷孕就可以領一筆錢，後來政府將規定改為懷孕五個月以上才開放領取（因為萬一太早流產就變成白發），後來又規定依收入發放，超過的不發。小孩出生後到三歲前有育兒補助，也是依據所得發放，超過沒有。過去全民健保被視為是一項福利，但現在因為虧太多，政府開始做出許多限制，例如看專科醫生的診療費有一元病人自費，健保不給付；另外健保給付的藥品也越來越少，如果是同樣成分的藥品，健保慢慢只給付那些不知名而便宜的牌子，不再給付那些知名大廠牌子的藥品了。連巴黎地區的橘卡（carte d’orange），也都漸漸設計成只讓大巴黎居民購買的模式。因為橘卡有政府的補助，政府不希望觀光客來瓜分這項資源。政府不但要從這些地方節流，連軍隊、教育事業單位的公務員人數都要刪減，許多退休公務員都不再遞補，另外一方面又增加企業主管的工作時數，放寬35工時的舊制。……

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家道中落吧；有錢的時候可以盡情享用，對外來移民也很寬大，等到日子不好過了，移民通常第一個倒楣，現在不但與法國人結婚的外國人要加入法國籍要多等一段時間，就算符合規定的也要通過基本測驗。如果是非法移民，則有隨時被遣返的危險。由於只要住在法國就可以入學，很多非法移民的小孩就這樣一路念了好幾年的書，某一天才收到一紙通知告訴他要遣返回國。但因為小孩留在法國好幾年，已經習慣法國生活，突然回去一個不熟悉的地方，心理上很難適應。法國的國籍法是屬人主義，因此如果父母或配偶不是法國人，就算你住在法國八百年，沒有申請通過，也不會獲得法國籍。

不過話說回來，如果不是結婚，如果不是有更好的發展，誰要那紙法國籍做啥？

拙琴，27/07/0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