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比埃湖畔

自傳體小說的淵源由來已久。在法國，有一些小說家更挑戰事實與小說的界線，不僅將私事寫成小說，更進一步把「別人」的私事鉅細靡遺地寫出來。

克莉絲汀‧安果（Chrisitne Angot）就是自傳體小說作者中極具爭議的一位。她不僅把父親對她的性侵、離婚的過程寫成【近親相姦】（L'inceste）一書，最近兩年更因為她連續寫到現任男友的前妻，而被對方告上法院。

這個倒楣的受害者叫做愛麗絲‧比度瓦（Elise Bidoit），在【情人市場】（Le Marché des amants）中，愛麗絲已經和她其中二個小孩出現在書裡。當時安果便已寫出兩個小孩的真名，而使出版社倍感困擾，因為法國法律禁止任何可以輕易辨識書中人物的小說。愛麗絲狀告安果，最後協調愛麗絲獲賠一萬歐元。

但安果再次故技重施，並且加重口味。愛麗絲在安果的新書【孩子們】（Les Petits）裡叫做愛蓮娜（Hélène）。這一次，她的四個混血兒小孩都出現了。認識愛麗絲的人很快在書裡辨認出她，從她外貌、婚姻的描述、她的孩子們。在書裡，愛麗絲被描述成一個心機重的女人，為了滿足生兒育女的本能，誘惑一個安地列斯歌手、而後又利用孩子們作為和他談判的工具。

試想，安果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寫出這本書：四個小孩二週一次歸她男友照顧，當他們在隔壁房間玩耍，爸爸的新女友則在書桌前痛快地寫著他們媽媽的不是。愛麗絲生命中的關鍵時刻--不合、分手--都出現在字裡行間，問題在於，安果一面倒地採用了她男友，也就是愛麗絲前夫的說法。於是，愛麗絲變成一個惡毒的壞女人。然而根據愛麗絲的說法，在前段婚姻中，她曾經被前夫拳打腳踢。現在又被前夫的女友公開羞辱。當這本書出版時，愛麗絲打擊大到臥床數日，並曾動過自殺的念頭。身為律師之女，愛麗絲決定捍衛自己的權利，以侵犯隱私和家庭生活之名，再次將克莉絲汀‧安果告上法庭。

每次安果被問及事實與隱私的保護，她總是極力捍衛作家有寫出一切事實的自由。看完幾個相關報導以後，我只有一個想法：哪一天安果也被別的小說家寫成以他人私生活為寫作題材的吸血鬼，她還能繼續捍衛所謂「作家有寫出絕對真實的權利」嗎？她自己似乎也有所悟，在【孩子們】末尾，她寫到孩子們的母親生病了，乳房裡有個腫瘤，可能是惡性的，必須開刀。「我想，這是我的錯。我的書殺了她，就像【近親相姦】出版後，我爸也跟著去世。」

文字能夠啟發人，也絕對可以殺人。殺人的文字，跟傳統對「書中自有黃金屋」、「讀書啟發智慧」的看法，是完全不相干的層次，是真實的犯罪了。

拙琴，06/03/11

參考資料：

新觀察家雜誌（Le Nouvel Observateur），第2414期，2011年2月10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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