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比埃湖畔

幾個月沒連絡的朋友回媚兒給我，說他最近經由獵人頭公司介紹，換了新工作。他半開玩笑說獵人頭公司跟奴隸販子沒兩樣，接著又說他在新公司，經過初步訓練、 適應新環境後，馬上就接手處理許多案子。為了新工作，他有時連周末都要為公事繁忙。只是新公司地點離家不遠，塞車造成的困擾較小。

他對獵人頭公司（人力仲介）的描述讓我印象深刻。其實上班講難聽一點真的就是這樣，被人奴役，而且最可怕的是，久而久之，整個被洗腦成奴役思想。古時候大戶人家不是都有長工、婢女嗎？以前人權低落，人口販賣是合法的，這些長工、婢女被賣到大庭院後，生死就操在主子的手裡。只是人家包吃包住，現代的上班族則是領薪水。

領薪水的上班族不見得都是現在流行的22K或法文說的SMIC，也有很有錢的上班族，官大權大。但是不管官再大權再大，老闆永遠只有一個。老闆要說東，上班族不能往西，老闆說公司規定就是這樣，要不就遵守，不要就拉倒。上班族不會講公司需要的，而會講老闆（主管/總經理......）想聽的。上班族可能有錢，可能沒錢，習慣了每個月固定領到的數目，也習慣了目前的生活水準。年紀有了一點之後，也要負起養家活口的責任，於是就變得越來越膽小，因為越來越無法失去每個月的那份薪水，那份要負房貸、供一家人開銷、水電、小孩的補習費、老婆的置裝費、全家人去度假的薪水。

老板叫上班族一人身兼多職，薪水只加少少的一點點，或狠一點完全不加，跟上班族說抱歉，現在歹年冬，炒了這些人，生意難做，沒辦法給你加薪，以後業績好起來之後，再給大家加薪。但是從慘澹的業績看來，這一天的到來，希望是越來越渺茫。上班族為自己付出卻沒有相對回報而憤慨，但能怎麼辦？上班族不想降低自己 的工作態度，就要面臨工作越認真，老闆越覺得賺到了，越不跟你的待遇認真的狀況。有一天老闆不需要上班族了，即使上班族過去表現多麼受各方肯定，全部被老闆大筆一揮勾銷。很殘酷？實例常常聽到。

錢多事少離家近，這個上班族的大夢，實情往往是三者難全，有一無二，有二無三。每天跟著幾百萬上班族搭乘大眾交通工具通勤，有時候我都會想，如果每個人都可以當自己的老闆，按照自己的決定行動，應該可以舒緩大眾交通工具的超載現象。

每天跟一堆人擠車子，就已經耗去不少精氣神。到了公司，除了處理公事，還要面對同事之間的勾心鬥角，產生許多自由基。無數上班族平時也是重度電腦族，加班、開會、或上班族又耗去不少的元氣。回家後要把公司的不愉快放開？上班族不是機器人，很難做到完全的切割，而且回家後也沒有多少力氣再去調整了。

「穩定」是上班族的關鍵字。這很弔詭，天底下有把自己的命運交託給別人，還要不可靠的事嗎？上班族交談時，最常聽到的話不外乎：「最好找間穩定的大公司，至少福利比較好，比較不會倒」。但是無論是大公司或小公司，西方企業或日本會社，「雇用」這件事的本質是不變的。不管公司倒不倒，上班族的去留，都不是上班族說了算。

剛離開學校的時候，其實我心裡很排斥當上班族，很討厭被侷限住的那種感覺。問題是，我不知道除了上班，還有甚麼樣的賺錢形態。當老闆？聽起來很遙遠。投資？難度太高。

到了法國之後，為了要生活，不得不忍住對上班的厭惡，但卻發現，十年下來，從此很難跳脫這樣的生活，也很難擺脫上班族那種侷限性的思想模式。其實，這就是奴性。奴性不只是外在可見的迫害形式，而是當上班族自己相信自己就只能做到這樣，自己被自己的心和腦限制住，被恐懼控制住，那才是最可怕的。很多人談到上班的無奈，會說：上班就是這麼一回事。因為上班是沒有多少自主權的事。上班，是相信自己只值得這樣的薪水；上班是一種生活態度，讓人習慣星期一至五是工作日，周末要休息；上班非常沒有創造性，很難出類拔萃，因為大多數上班族最基本的要求，就是不要出錯。不要出錯，老闆才不會怪到我身上，不會變成眾矢之的。

然而一個人要成功，失敗卻是必經的過程。有失敗，表示曾用盡各種方式達到目標；不出錯，卻只要依樣畫葫蘆就好。沒有人喜歡失敗，但到底是繼續自我感覺良好，因為恐懼失敗而不去行動，還是不怕別人嘲笑，知道哪一條才是正確道路就去努力，失敗了趕快站起來，調整一下重新上路，哪一種人最後會成功？

拙琴，25/03/2013