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從看過【皇家風流史】之後，邁茲‧米克森就征服了我的心。他那冰火兼具，外表冷酷，內心火熱，收放自如的演技，特別吸引我。因緣巧合，他主演的另一部丹麥片【謊言的烙印】正好在法國上映，邁茲‧米克森因此片贏得2012年坎城影展最佳男主角獎。應該說，我也是從那時起對他稍微有印象。像【謊言的烙印】這種外語片，除非意外大賣，一般不會在院線停留太久。於是我趕快趁著上檔的時候，跑去巴黎市中心某家小戲院看這部片。
【謊言的烙印】讓我想到2011年的法國片【有罪推定】（Présumé coupable）。不同的是，【有罪推定】是真人真事改編，著重描寫司法的不公；【謊言的烙印】處理的雖然是同樣的主題，導演Thomas Vinterberg關注的則是另一個面向--輿論的殺傷力。
盧卡斯，一個剛離婚的老師，剛在幼稚園找到工作，認識了新女伴，好不容易準備開始新生活，接兒子馬庫斯過來同住時，因為幼稚園小女孩克拉拉的謊言，一瞬間毀掉這位原本大家都熟悉的老好人。他丟了剛找到的工作，喪失兒子監護權，最好的朋友和他翻臉，窗戶被砸碎，忠心的老狗被勒死，超市不肯賣肉給他，叫他們一家人不要再來購物。一切，只因為幼稚園園長相信小孩不會說謊，她請來的心理醫生也相信克拉拉。即使克拉拉後來自己說出真相，大人卻堅持相信她的謊言。外表和善的鎮民們，剎那間將盧卡斯視為全民公敵，集體排斥他、羞辱他；他與好友幾十年的信任毀於一旦。
人說謊是什麼樣子？很多人都會下意識地露出馬腳。在電影裡，盧卡斯對泰歐（Theo）謊稱自己過得很好，泰歐因為盧卡斯緊張的眨眼睛而知道他沒說實話，然而當心理醫生詢問克拉拉究竟發生什麼事，克拉拉一邊陳述，一邊扭鼻子，卻沒有引起任何注意。
事情荒謬的發展，說明了人言可畏，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，竟是人們認定最純真的小孩。幼稚園的孩子們個個像是天使，每個都和盧卡斯打成一片，但他們真沒有黑暗的一面嗎？克拉拉雖然只是四、五歲的小女孩，卻對好心陪她上下學的盧卡斯產生了愛慕之情。當盧卡斯告訴她，親嘴要保留給父母，又退回她偷偷放在口袋裡的心型裝飾。克拉拉一時氣憤，把哥哥看色情照片時脫口而出的用詞，一古腦編給園長聽。園長不疑有他，並且出於保護克拉拉的責任感，和心理學家兩人先將盧卡斯「定罪」，不但報警，也弄到滿城皆知。園長在警方尚未調查之前，將自以為保護兒童的善意無限上綱，直接將盧卡斯釘上了十字架，盧卡斯只能沈淪。
盧卡斯的悲劇遭遇在聖誕夜達到最高點。他上超市買菜，和肉販發生肢體衝突，幾個員工合力揍他。當他穿戴整齊去參加子夜彌撒時，沒有人要做他旁邊。受盡折磨的盧卡斯狠狠揍了昔日最好的朋友，泰歐，發出絕望的吶喊。聖誕節家人團聚的溫馨氣氛，和盧卡斯孤獨冤屈的身影，形成巨大反差。邁茲‧米克森將盧卡斯一路累積的悲憤全部爆發出來，是全劇最震撼的一幕。
影片開始與結束，分別出現兩次秋季狩獵的場景；這兩個場景和盧卡斯的處境有著微妙的對照關係。第一次是在事件爆發前，盧卡斯槍法精準，和同伴滿載而歸，不知道稍後自己也淪為人人喊打的獵物。第二次是在事件結束後，他和夥伴慶祝兒子長大，獲得象徵成年的打獵權。當他再次看到獵物從眼前經過，他卻始終沒有動手。從獵人到獵物，再回到獵人，身分的轉換讓他多了一份將心比心。這是讓盧卡斯深受同情的原因之一；他雖蒙受不白之冤，然而一旦冤情洗刷，他並沒有怨懟之氣。尤其是對克拉拉，他還是那位細心呵護他的叔叔；他原諒了這個孩子。
【謊言的烙印】以簡馭繁，輕輕兩三筆就刻劃出人性的脆弱與醜惡。從天堂到地獄，往往只是一線之隔。一念之錯，難以翻身。說者無意，聽者有心，【謊言的烙印】下了最佳註腳。
拙琴，07/12/201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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