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比埃湖畔

我不是一個擅於為自己爭取權利的人。

不擅於爭取權利，在這個世風日下的社會裡，不免會吃一點虧。有時我寧可吃一點無關緊要的虧，也不想耗費太多心力，追逐一丁點意義不大的小利。但是有一點我無法忍受，那就是悶聲不坑而被別人當成軟釘子欺負時，這時候我就會現出一身的刺，叫對方釘的滿頭包。

最近和公寓管理公司交手的經驗，就是一個例子。

自從離開Vincennes的小公寓後，我們住的公寓都有一些或大或小的不便。大者如南部親戚出租的公寓，修繕工程遲遲未完成，一樓溼氣重，而且大半面積僅只能勉強使用；三樓屋頂也有漏水問題。

回到巴黎地區後租的房子，屋況比南部的大公寓好很多，除了油漆、壁紙有點舊之外，沒有什麼大問題。直到去年十月，樓下剛搬來的太太跟我們抱怨，她們家的廚房和浴室天花板漏水。

我們家並沒有漏水情形，但既然鄰居太太這麼說，就猜想問題可能出在兩家中間的樓層。先是請了認識的水管工來看，又跟公寓管理公司報備，由該公司派水管工來看。他們派了兩次水管工來，看起來都不是什麼正經傢伙，一副就是想要把責任推到我們頭上的樣子，一開始說我們洗澡時，潑到地板的水太多，滲透到縫隙中才會這樣。後來我們質疑，為甚麼漏水時間和開中央暖氣時間吻合？第二次派來的那位才說，有可能是熱水管有漏洞。

之後我們一直在等管理公司的消息，但冬去春來，暖氣關了，水也不漏了，這件事就不了了之，沒有人再提起。上個月底，管理公司開暖氣，老問題又來了，樓下鄰居太太重新面對漏水問題，而且這次連我們家廚房都在漏。只要一開熱水，不出三分鐘，流理台下面的地板就冒出一片水窪。我們曾經到鄰居家看過一次，牆壁上一道道的水痕，的確是漏得很嚴重。我們家只有廚房漏水，她家是廚房和浴室都漏水。而且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水往低處流的關係，她家淹起來就是比我家厲害。

我們又開始和管理公司交涉。他們派了兩次水電公司的人來查看，確定問題來源出在熱水管。水電公司的人還告訴我們，他們計畫的施工方法，但是他們說，沒有管理公司同意，他們不能動工。

我們又開始等待管理公司的決定。在等待的期間，我們必須關上熱水總開關，洗澡時才開，洗完後就關上。即使如此，鄰居家仍然整日整夜地漏水。

過了幾天，管理公司決定，由於經費問題，不請這家水電公司施工，他們要自己找水電工。期限？沒有期限。

重新開始等待。上週末，鄰居太太家的洗碗機因為觸水而跳電，她也被輕輕的電到，最慘的是星期六傍晚，連她家的電力系統也跳電。她受不了了，打算自費請水電公司來施工，可是不幸的是，她提到了公寓管理公司的名字，後來雖然我先生也打過去請求施工，但水電公司還是說，沒有公寓管理公司的許可，他們無法在共有區域施工。結果，我們又回到原先的困境中，而且連自費也解決不了問題。

就在那天殺的週六，我們還收到承保公寓管理公司保險業者的來函。原來他們曾經派了一位專家，到可憐的樓下鄰居家探查漏水原因，但是由於漏的亂七八糟，專家說「無法進行調查」，要等工程結束後再調查。而這位專家在信上說：「您的責任會被調查」，將於某月某日前來查看，如沒有出席，則情形將對我們不利云云。

看到這句話，我雙手雙腳的中指都卯起來跟發信人敬禮。調查我？到底誰是受害人啊？原來管理公司死拖活拖不做工程，就是想找一個替死鬼出錢嗎？這公司也太沒水準了吧！去年，本身是房東的樓下鄰居，因為漏水問題沒有解決，拒繳管理費，結果管理公司竟然神通廣大，直接從她薪水扣除，她只好棄械投降乖乖繳錢。這是什麼世界啊？繳錢還要受這種氣，真的夠了！從去年開始請了N次人到家裏看還不夠，現在又要差人來，不出席還要自認活該倒大楣，通吃所有的罪過。夠了，夠了。

本來，這種事應該由房東處理，但房東經營事業太過忙碌，和我關係又特殊，他只是授權給我，並同意出錢，讓我們自行處理，我再向他報備。鄰居自己已經寫了一封掛號信，她勸我們也湊一腳，免得到時候對方把責任全部推到我們身上。

寫信難不倒我。法國人有事愛寄掛號信，作用類似存證信函。既然要來這套，我就來個一不驚人死不休。誰叫他們做的太過分，真的把我惹毛了。雖然我不是學法的，但是我很想在必要時候，讓這些混蛋接受法律制裁。於是我洋洋灑灑寫了兩頁的信，逐項陳述事情經過的是非對錯，質問責任歸屬，指出潛在危險（「你們要等出人命才行動嗎？到時將無人是贏家」），最後以威脅做結（「我們保留法律追訴權利」）。先生修改細部後，星期一傍晚掛號寄出，過了兩天，沒有消息。星期四我回家時，先生傳來捷報：「妳的信寫的好！水電公司的人打電話來，星期一他們會過來做工程。我打電話給鄰居太太，說：『我們寄了掛號信。』她口氣不太好地回答：『是喔。』我又說：『水電公司星期一來做工程。』她大叫：『什麼！』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。我上次就跟她說，要用官司威脅才有用。」

同一天，我們也收到管理公司承保單位寄來的信：他們取消了專家查看的行程。

嘿嘿嘿！對我們來說，這可算是一個小小的勝利，但我還不敢太早下斷言，畢竟工程都還沒開始呢。

我們等了一年才出手，因為去年問題剛發生時，並不構成我家困擾，而我們又只是房客。這次問題嚴重了，加上主事者不但想敷衍，還想把責任推到我們身上，這一點我完全不能接受。就是這點讓我決定提筆寫一封讓對方血濺三步的信。

給人方便沒有問題，但讓人騎到頭上就不應該了。明明知道還故意騎上來的，抱歉，只好讓你後悔。如果不讓你後悔，就太沒有公理正義了。

拙琴，24/11/06