鍋貼和蕾雅之間的互動,轉述給鍋貼的阿公聽之後,在我眼裡覺得可愛到爆的舉動,阿公卻認為不可取。鍋貼的阿公修行深厚,閱人無數,光憑電話中的交談,就能知道對方的狀態。我雖然距離他十萬八千里,但是他對我和周遭人士的判斷,就好像他就在現場一樣。即使,我並沒有提供他特別詳盡的線索。

阿公說,鍋貼堂堂一個男子漢,竟然被一個小小的葡萄牙女生搞的團團轉,太遜了!他說,妳不要以為是小孩就很可愛,沒關係;由小是可以見大的。小孩是父母的反映,他會這麼害羞,表示父母也是這樣,先生因為和鍋貼的關係較緊密,所以鍋貼反映他的成分又比我多。先生年紀大,容易寵小孩,但是寵小孩並不是愛他,反而是阻礙他的成長。

……這是真的,在鍋貼之前,我先生已經想要小孩想很久了。我沒有特別想要小孩,來了我也不會想要給他特別待遇,別人都說我把鍋貼當大人對待。我的缺點是不太會跟小孩玩,但是該硬起心腸時我也不會讓步。以前就有親戚覺得先生太寵鍋貼,先生私下談起時,並不覺得自己有寵他。可是現在我看,他真的是有點太順著鍋貼,變成鍋貼的童奴,為他做一堆事、跟他一起玩、陪他睡覺,弄到幾乎沒有自己獨處的時間。他雖然會埋怨,但鍋貼就是比較黏他。

又例如早上鍋貼要上學前,每次都是一場硬仗。我的上班時間比較晚,因此也比較晚起床,平常都是先生帶著鍋貼出門,然後去上班。我起床前後的時間,剛好是鍋貼和先生要準備出門的時候;經常在這段時間聽到先生對鍋貼大吼大叫的聲音,原因通常是他吃早餐或穿衣服的動作太慢。鍋貼學校就在我家對面,但是他每次都是快要遲到了才出門。而鍋貼明明就會自己穿的,這個時候突然宣告不會穿,再逼問,他就跟我們擺爛說「他不要自己穿,要我們幫他穿」。性急的先生因此經常會叫我幫他穿衣服了事。

阿公提醒,其實教育子女最重要的一點,就是培養子女獨立。設想二十年後鍋貼十五歲,先生七十歲,如果鍋貼沒有獨立精神,一大把年紀還要為兒子操煩日常瑣事,真不知道便宜了誰?

跟阿公一席談之後,隔天我馬上就有機會實驗阿公的作法。昨天鍋貼在家裡踩到圖釘,踩到時還不敢喊痛,但這不是因為他勇敢,而是因為他怕被罵;先生發現他踩到圖釘後,鍋貼很緊張的說:「不要打我,不要打我」但是沒人要打他。他睡到一半醒來,不肯回自己房間睡覺。我要求他回自己房間睡覺,他說不要,要到爸爸的房間。事實上這也是個問題,他一直不願意讓我們在他床邊念故事,一定要跑到我們的床上,然後躺在我們床上睡覺。以前我們還會等他睡著再將他搬回去,但是搬運的過程中經常會將他吵醒,結果最近經常變成我和先生其中一人跟他睡,另一人睡鍋貼的房間。先生甚至想把鍋貼的床搬到我們房間,免得鍋貼老是佔用我們的床,但是工程太浩大,我不願意。另外先生也覺得陪睡也沒什麼,他聽說有人也是這樣,認為小孩子自己大了就會自己睡。他說要珍惜和小孩相處的時光,長大了他就不理你了。但是我聽到的更多是小孩都長到很大,過了十歲還在跟父母同床/同房,而這種小孩的個性並不大方,大部分都怯生生的。也難怪,越有人靠,膽子越小。

我決定這次不要讓步。先生走進來說:「他怎麼還沒睡覺?很晚了。」我把他推開:「你不要管。」鍋貼要奶嘴,我堅持了很久,要他用正確的方式跟我好好講,僵持了很久,他總算勉強吐出一句,然後就把奶嘴搶過去吃。接下來他哭著說要回爸爸房間,我說你再哭我就拿回奶嘴,因為你哭表示奶嘴沒用。鍋貼馬上不哭了,但還是不死心,想說服我讓他到爸爸房間。我問他,為什麼你要去爸爸房間?他說他的房間黑。我說你房間有小燈,旁邊浴室燈也有開,爸爸的房間才更黑。他還是用哭調說,他要去爸爸的房間。我說天黑以後,所有沒開燈的房間都是黑的,房間黑不是原因,是因為你心裡害怕;你要勇敢一點。那時候他快睡著,我等他眼睛瞇起來,就走掉了。

這個小小的實驗證明,訓練鍋貼睡覺完全是事在人為。

穿衣服也是,我盡量讓他早上自己穿衣服鞋子。我說遲到是你家的事,跟我無關。你長大了,這種事要自己來。說也奇怪,他好像感覺到我下定決心,沒有堅持太久便自己來,雖然細節還做得不好,例如邊走邊穿穿的亂七八糟等等。

如果照先生以前的邏輯,就是什麼都要幫小朋友做,小朋友還會不讓我好好穿,然後就是一頓罵、哭,在一團混亂中上班上學。

先生認知的父愛,是無微不至的黏巴達式父愛。他的基礎是把鍋貼當小孩,但阿公的意思卻是要給鍋貼適當的指引,漸漸訓練他獨立。該嚴格的時候嚴格,該鼓勵的時候鼓勵,小孩可能會怕我,但是這樣做才是真正為他好。

其實,我自己有感覺,改變對待鍋貼的方式之後,他馬上就跟著改變。鍋貼其實是非常聰明的小孩,但是他需要正確的指引。太順著他,他的能量反而出不來,就是要讓他看到自己的內部衝突,把問題點給他看,他才能去改,在改的過程中就會摸索出一條路,走對路了就會衝得很快,我認為是這樣。雖然他還小,但是我有這種感覺。

拙琴,26/10/07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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