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話語的秘密生命】－莫比埃湖畔

喬瑟夫：「我在想，嗯，我跟妳，我們也許可以一起去某個地方。一起。這幾天就出發。今天。現在。跟我來。」
漢娜：「不，我想那是不可能的。」
喬瑟夫：「為甚麼？」
漢娜：「嗯，我怕有一天，也許不是今天，也許不是明天，可是突然有一天，我狂哭不止，哭到沒有任何人、任何事能讓我停止哭泣，而我的眼淚將注滿整個房間，滿到我無法呼吸，而我會把你拖進淚海，然後我們兩人都會淹死。」
喬瑟夫：「我會去學游泳，漢娜，我會去學游泳，我保證。」

摘自電影「話語的秘密生命」（The Secret Life of Words）

故事

這是兩個各自背負往事十字架的人相遇的故事。

漢娜是神秘的外國女子。耳聾，戴著助聽器的漢娜在一家工廠當作業員，她不和任何人往來，午餐時間總是獨自吃飯，用餐永遠只吃蘋果、雞塊和白飯。她的冰箱空空如也，只放著加熱即食的白飯包、雞塊，以及用保鮮膜包好的半個蘋果。她的洗手台旁擺滿了幾十塊同色肥皂，似乎透露希望洗滌某些永遠也洗不乾淨的污點。唯一和她有接觸的，是一位穿著正式的中年女人，漢娜打電話給她卻不出聲，而女人也知道是她。

謎團一般的漢娜，在老闆幾近拜託的建議下去渡假，並偶然在餐廳中聽到鄰座客人講手機，自告奮勇應徵照料喬瑟夫這位灼傷病患。喬瑟夫在鑽油平台上工作，因為一場火災遭受灼傷，眼睛暫時失明。

鑽油平台是一個與世隔離的世界，一個汪洋中的孤島。寥寥可數的員工來自世界各地，其中有的人喜歡獨處，像經理和海洋學家，有的人想辦法自娛娛人排遣寂寞，而喬瑟夫，他看不見漢娜，漢娜又不多話，於是他不斷的講話、甩寶，想盡辦法從不露口風的漢娜身上獲取一丁半點資訊，尋求活下去的力量和支持。

漸漸地，在短短幾星期中，喬瑟夫與漢娜對彼此產生了微妙的好感。漢娜也從經理口中，獲悉喬瑟夫沒有告訴她的事：喬瑟夫愛上了同事兼好友的妻子，知情的同事跳火自殺，喬瑟夫為了營救他而觸火焚身。

而漢娜的秘密，則一直要到電影終了才真相大白。當她靜靜向喬瑟夫一字字訴說不堪回首的往事時，喬瑟夫用他看不見的眼睛「注視」著漢娜。漢娜的痛苦反射在他的眉宇間，反映在他暫時失明的眼睛上。他伸出手，充滿疼惜地撫摸漢娜的臉，漢娜解開上衣，讓他觸及胸前數道平行的刀疤，讓他知道自己深藏已久的秘密。兩個彼此交換悲慘往事的人，相擁而泣。

幕後

西班牙女導演Isabel Coixet用極為素樸的手法，不帶煽情地從一段在鑽油瓶台上的邂逅，帶出兩段悲劇故事。兩位主角表演精彩，配角群也讓人驚喜。演廚師西蒙的Javier Cámara，就是在阿莫多瓦的電影【悄悄告訴她】（Hable con ella）中，演出迷戀昏迷艾麗西亞的男護士。我一直在想這大鬍子是誰，直到看到演員表上的姓名，才恍然大悟。劇中孤僻的海洋學家，其實是對環保、生態充滿熱情的學者；那位穿著正式的女士名叫英格，是漢娜以難民身份來到哥本哈根後，在兩年間協助漢娜走出陰霾的心理醫生。事實上導演正是將此片獻給IRCT（The International Rehabilitation Council for Torture Victims，國際受虐難民重建機構）的創辦人，丹麥籍的Inge Genefke。漢娜的故事，也是波士尼亞十年內戰的縮影。

雖然故事結尾早可以預期，但是喬瑟夫找到漢娜後對她說那段話（放在本文開頭的那段），我真是太喜歡了。這段話必須把喬瑟夫向漢娜透露的一段兒時往事放在一起看：某年度假，父親強迫旱鴨子的他去游泳，硬將他推向水裡，結果他不斷往下沉，而且看到一個面露猙獰的怪物。接下來是一段記憶的空白，醒來時他人在醫院，從此不碰一滴水。

因此當他對漢娜說，他會去學游泳時，我想不要說是漢娜，任誰也都無法抗拒這句話吧。

拙琴，19/11/06