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比埃湖畔

文/拙琴

人是群體動物，團體生活是本性，是需要，也是修行最快的方法—雖然遇到的困難可能也最大。離群索居，不問世事的人畢竟在少數。雖然是群體，但人與人之間又有著若即若離的關係；大家有著共同生活的場所，如學校和工作地點，但離開這些地方，我們又在某些時刻，擁有自己的生活和各自的家庭。人的團體永遠都是複雜的集合，因為每個人本身都有其複雜性，都是獨立的個體，都有自己的個性和脾氣。

在這樣的集合下，衝突和爭執是不可避免的。因為每個人都有我執，都有自己所認定的真理。但我們各自的真理，卻並非恆久不變，因為人的生命就是無常，因為無常，人所謂的真理就會不斷變化，而且我們還會自己否定自己所曾經認為的真理。例如三十七歲時的我們，可能會認為十七歲的我們無知幼稚又可笑。甚至才不過幾天、幾小時、幾秒的光景，我們就反對了幾天、幾小時、幾秒前後的我們，而那個我們，卻不是別人，是我們自己。

因此在一個團體裡，要求大家擁有一致的觀念、想法、做事方式，無異緣木求魚。硬要將自己的方式套在別人身上，要求別人依樣畫葫蘆，只是會用自己的完美主義，造成別人無謂的壓力，也是不尊重對方的獨特性。我們無法要求別人改變成我們希望的樣子，除非對方自己決定要改變。不斷的批評每個人的態度和方式，並不就表示我們更清高更優秀，也不會提昇我們的靈魂，如果不能同時反省自己，這甚至是有害的行為。唯有我們確實改進自己，靈魂才能進化。

在一個團體中，一開始只能要求大家滿足最大公約數，都能在基本限度內，將交辦的事情做好。最大公約數，是這一群人能夠成為一個團體的基本要求，不論是不夠格、理念不同、被欺負各種原因，勉強自己留在團體內的人，就是那些無法整除的數字，只能成為不完整的二分之一、四分之三、七分之五等分數、小數，但永遠無法是整數。勉強那些非整數的人與自己留在相同的團體，形同獨裁，而獨裁必然引來反抗、衝突和戰爭。

真正的領導人，第一步是找到所有人的最大公約數，這是穩定腳步；第二步是要找出所有人的最小公倍數。最小公倍數，是每個人潛力所可能發揮的程度。每個人都有才華，有夢想，而多數人只發揮了其中一小部份。領導人的重要角色之一，是要能引導出每個人底蘊的潛能，將它發揮到有利與團體利益的方向來。有才華的人未必自覺到本身的才華，即使要發揮也往往需要適時的指引，像一個學步的幼兒，需要明智的扶持。最差勁的示範，是打擊、貶低、輕視人的潛力，是偏愛少數幸運兒，忽視其他認真工作的成員，是在奉承諂媚與巧言令色面前毫無招架之力，而對忠言逆耳充耳不聞，甚至打入冷宮。沒有任何人應該被看扁；任何人，只要信任他，給他機會，暗示他，他可以達到某些高度，大部分的人，都會努力達到那個高度，甚至超過，達到更大的成就。多少白手起家的故事不就是這樣來的嗎？因為潛力之所以為潛力，恰恰是由於它經常無法一眼看出，例如所謂的潛力股，如果大家都看出有利可圖，還叫潛力股嗎？潛力股或許外表不起眼，但是必然有某種內在黃金，一種可供鍛鍊的質地，一種內蘊的光。

人往高處爬，水往低處流，有衝勁的水源一時受挫，此路不通，自然往其他地方竄，竄出時就成一股新的泉源，一道新的光亮。有遠見的領導人能夠即時看見微光，這種人我們美稱為「伯樂」。領導人若沒有伯樂識千里馬的才能，至少也要有能夠為他服務的伯樂。如果兩者都沒有，沒有千里馬之助，他大概也跑不遠。